“我终于看懂了稳定币的阴谋与阳谋”

哔哔News10 小时前
[编者按] 据媒体报道,2025年稳定币全球总市值已超过2500亿美元,较2019年增长250倍,当前日交易量超过1000亿美元。中国香港、新加坡、欧盟、美国、阿联酋等相继出台稳定币监管法案。分析人士称,稳定币已从技术极客的边缘探索成长为全球经济焦点议题,全球金融的“大变局”正在到来。
稳定币是一类旨在维持相对价格稳定的加密数字资产,通常通过锚定法定货币(如美元)、大宗商品(如黄金)或其他低波动性金融资产实现其价值基础。按照锚定机制,可将稳定币分为三类:一是法币抵押型:如 USDT、USDC,锚定美元。二是加密资产抵押型:如 DAI,锚定美元,由超额加密资产(如ETH)抵押生成。三是算法稳定币:如 FRAX、AMPL,通过算法调节供应以维持价格稳定。
稳定币已成为加密金融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功能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一是交换媒介。广泛用于点对点支付、跨境汇款、商品交易等场景。二是价值储藏。可作为避免加密市场波动的手段。三是记账单位。作为定价单位衡量其他加密资产或商品的价值。四是金融基础设施功能。在DeFi、NFT、GameFi等生态中,作为流动性提供工具、抵押品、收益计算单位。
在此背景下,全球围绕稳定币展开多维度竞争。首先是对规则制定主导权的竞争。如美国正试图通过立法等手段建立游戏规则,巩固美元霸权地位。欧盟通过数字欧元强化区域货币地位,限制非欧元稳定币的交易规模。我国内地与香港形成“主权锚定+开放试验”互补格局。其次是稳定币企业联盟间的竞争。如美国头部稳定币USDT与USDC被合称为“小美联储”;特朗普家族推出新币USD1,摩根大通、德银等积极入局,沃尔玛、亚马逊、航空公司等也在跃跃欲试;阿里、京东等也纷纷宣布入局。
本文在分析稳定币全球竞争图景的基础上,预测了未来十年全球金融秩序可能出现四种场景:美元主导强化、多极化数字货币并存、市场格局碎片化或去中心化货币变革,而监管协调、技术突破与地缘政治博弈将决定这场货币革命的最终走向。为便于国内各界知己知彼、把握形势之变,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编发此文,供读者批判性阅读。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数字货币狂飙背后:强化美元霸权,还是重建全球金融秩序?

Chinese think tank mulls US dollar stablecoin response - Ledger ...

▲ 图源:ledgerinsights

货币与支付体系的版图,正经历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过去十年间,数字货币领域百花齐放,在以加密资产为代表的虚拟货币领域,正从去中心化的比特币等加密资产发展到中心化的稳定币,而央行数字货币(CBDCs)等数字法币也正在国内外崭露头角,这些创新不再局限于科技和投机小圈子内,已然成为经济、监管乃至地缘政治领域热议的焦点话题。

本文将层层拆解数字货币的崛起之路,探讨其实际应用场景,剖析数字货币与传统金融机构的碰撞与融合,解读稳定币迅猛发展的背后逻辑,全面审视其对美元未来走势,以及全球经济格局的深远影响。

编者注:本文中的“数字货币(digital currency)”可按发行主体划分为两类,涵盖(1)由中央银行发行的法定数字货币,如数字人民币、数字欧元原型等,其发行和流通受央行监管,中心化管理,与实体货币等价兑换;以及(2)由私人或企业发行的虚拟货币,其中基于密码学技术和区块链技术发行的数字资产被称为加密货币cryptocurrency,如比特币、以太坊和稳定币等,其在国内监管框架下无法定地位。

1 走向公众:作为一门“生意”的数字货币

2008年,比特币的出现开启了金融新篇。它借助分布式账本技术,实现无需银行等中介的点对点交易,冲击着传统金融体系。如今,数字货币已演变成一个庞大且复杂的生态系统:

一方面,由私人或企业发行的虚拟货币市场非常活跃,不仅有比特币、以太坊等相对“知名”的去中心化加密资产,还有所谓“狗狗币”、“特朗普币”等话题炒作的载体,更有稳定币等中心化的交易媒介(编者注:从技术角度来看,一般将比特币、以太坊等基于密码学技术和区块链技术发行的数字资产称为加密货币cryptocurrency,其在许多监管框架下并无法定地位,往往被归为“虚拟货币/资产”范畴);另一方面,由中央银行发行的法定数字货币也迅速发展,如数字人民币、数字欧元原型等,其发行和流通受央行监管,中心化管理,与实体货币等价兑换。

出现最早的比特币在众多数字货币中或许最具话题流量,但其价格波动极大。例如,短短一年间,价格从2016年底的785美元涨至2017年底超2万美元,又在2018年底跌至3242美元,这种剧烈波动使其难以作为日常支付货币,更多被用作投资标的。尽管有部分商户和平台接受比特币支付,最终仍会兑换为法定货币结算。

2014年成立的区块链技术平台“以太坊”(Ethereum),推出了以太币(Ether),为数字货币赋予“智能”特性,催生出去中心化金融、NFT等新应用,助力企业实现自动化结算、线上贷款等业务。如今以太币是仅次于比特币的全球第二大加密货币,其总市值已经达到4600多亿美元。

为应对数字货币价格波动,稳定币通过锚定法币或商品资产实现价值稳定:一种是以所谓“泰达币”、“美元币”为代表,市场规模超2500亿美元,其背后是美元、美国短期国债等资产背书,可“随时”进行1:1或其他比例的兑换;另一种则是试图通过链上算法调节供需的算法稳定币。如今,稳定币已成为跨境支付、汇款及加密资产市场流动性供给的核心工具,全球日交易量常突破千亿美元。

近年来,央行数字货币(CBDCs)则代表着官方力量的入场,例如我国的“数字人民币”已进入到普及推广阶段;有学者将其定义为“电子化的基础货币(M0)”,保留法币属性却以数字基建为载体。此外,理论界还存在国际机构发行“世界加密货币(WCC)”以作为全球储备中性媒介的构想,也在去美元化压力与数字创新的碰撞中引发讨论。

从商业价值看,数字货币的优势显而易见:更快的结算效率、更低的跨境交易成本、支持自动化流程的可编程特性,以及为无银行账户群体提供的金融包容性。在实体经济中,其应用已渗透多个领域:东南亚与拉美成熟的汇款通道中,稳定币凭借近实时结算与低费率,颠覆着传统代理银行体系;贸易金融与供应链场景里,智能合约可在交货确认后自动触发发票开具与支付,简化信用证与供应链融资流程;部分企业(如MicroStrategy)将比特币作为储备资产配置,试图对冲法币贬值风险。

但挑战亦不容忽视:价格波动、技术扩展性瓶颈、网络安全风险与法律地位的不确定性。即便部分企业乃至特朗普政府已将比特币作为储备资产,但争议不断:去中心化金融虽收益高,却存在合约和交易对手风险;实物资产通证化提升了流动性,但监管尚不完善。

近年来从欧洲到美国,从中国到其他新兴市场,随着各国稳步推进各类数字货币的应用和监管框架,这场由技术引发的货币革命已进入关键阶段。与庞大的全球金融体系相比,数字货币仍处于发展初期。长期以来,美元能成为全球主要货币,得益于良好的流通性,而大量数字货币在规模和稳定性方面依然远不及美元;然而,随着数字货币不断获得广泛认可,价值稳定且流通性增强的品种,结合逐渐完善的监管框架,或将真正挑战传统货币的地位。

2 从冲突到协同:绕不开的传统金融机构

在“原生的”数字货币企业与传统金融机构之间,合作与博弈一直交替进行。毕竟,在数字生态系统到“现实世界”的关键节点上,无论是法币计价的风险融资,还是通过银行账户完成的数字货币兑换,依然受制于传统机构对监管不确定性及潜在风险的审慎态度。

这种张力在标志性失败案例中尤为凸显。2019年社交媒体巨头Facebook牵头的Libra(后更名Diem)计划,堪称科技巨头染指稳定币领域的典型冲突样本。这个由Visa、万事达等支付巨头组成的联盟,最初试图推出锚定一篮子货币的全球性资产背书稳定币,却即刻引发监管层强烈反弹。美国立法者与监管机构对货币主权、金融稳定、隐私保护及非法金融活动的担忧,迫使创始成员在政治压力下陆续退出。即便项目后期调整为单一货币稳定币,仍因“私人机构掌控货币发行权”的治理争议最终夭折。

有分析解读认为,Libra的失败是“传统金融机构和监管机构抗拒让渡货币发行影响力”的典型案例。当技术可行性遭遇主权权威与公众信任的双重考验,治理框架的缺陷终将反噬创新本身。类似地,Meta(原Facebook公司)的后续尝试及其他科技巨头的数字货币项目也面临严格审视,而欧美传统金融公司在数字货币监管层面依然有着巨大的话语权。

不过在争议之外,协同进化的成功范式已悄然成型:

  • 加密资产托管与机构服务:富达、纽约梅隆等大型银行已为机构客户提供加密货币托管服务,将数字资产保管纳入传统风险框架,通过隔离账户、保险机制及合规流程对接传统托管标准;

  • 支付网络的数字货币融合:PayPal与Visa、万事达等机构已支持特定加密货币的支付或结算,部分通过稳定币通道加速清算并降低外汇成本,展现传统支付网络在合规框架下对数字货币流的接纳;

  • 银行发行稳定币与存款通证化:部分银行探索在许可区块链上发行存款通证,用于内部流动性管理或优化代理银行业务,试点项目旨在通过现金资产通证化简化跨境结算;

  • 合规投资工具的突破:美国批准比特币现货ETF上市,标志着加密资产正式融入受监管金融市场,机构投资者可通过传统经纪账户配置相关资产,这一进展印证了特定加密资产作为合规投资标的的成熟化;

  • 加密企业的银行服务接入:随着纽约BitLicense修订、欧盟MiCA等监管框架落地,加密交易所与服务提供商得以获取银行服务,通过完善“验证客户身份/防范金融犯罪”(KYC/AML)的流程,以实现与法币金融体系的无缝对接。

总的来看,尽管分布式账本技术(DLT)削弱了对传统金融中介的依赖,但在现实中,区块链企业仍需通过合规的合作伙伴来获取法币流动性并满足监管要求。从美国首个持牌比特币交易所Coinbase通过严格合规框架建立银行合作关系,到摩根大通推出JPM Coin用于机构间即时结算,再到Visa试点USDC稳定币结算以优化跨境支付效率,众多现实重的“成功”案例均表明:数字货币创新已不再追求彻底脱媒,而当技术提供者与传统机构协同设计解决方案,便能催生出兼具创新性与稳定性的金融范式。这种“竞争中的合作”正重塑金融基础设施的底层逻辑,而监管机制的完善与全球标准的逐步统一,或将加速数字货币生态的成熟演进。

3 “最大公约数”诞生:稳定币异军突起

在过去几年里,稳定币这种特殊的数字货币,通过与法币或其他资产挂钩,实现了价格的相对稳定,从加密市场的边缘角色一跃成为交易、结算和支付领域的核心存在。6月以来美元稳定币的日均交易量超过1000亿美元‌,明显超过比特币和以太坊的交易量‌。当前稳定币总市值突破2500亿美元,较2019年增长超250倍,不仅改变了数字价值的交换方式,还催生了新的盈利模式,同时也在政商博弈与地缘政治的影响下,推动着监管框架的快速演变。

(一)稳定币的运作模式与市场格局

稳定币行业的蓬勃发展,背后是清晰的运营和盈利逻辑。头部发行方大多将储备资金投向短期美国国债、货币市场基金等流动性强的资产。以泰达币发行方Tether为例,2024年上半年财报显示,其52亿美元的利润主要来源于储备收益,仅美国国债持仓就超过970亿美元,每月利息收入高达约4亿美元。同样,USDC的发行方Circle公司,约98%的收入来自储备利息,2024年17亿美元的营收大幅增长,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美国国债短期收益率的上升。

这些发行方的盈利模式并不复杂:每发行一枚稳定币,就对应一单位等值的法币储备。当稳定币在数字市场流通时,发行方将储备资金投入能够产生收益的金融工具,通过赚取收益与运营成本之间的差价来获利。这种收益套利,构成了头部稳定币发行方的主要盈利来源。

除了储备利息,稳定币发行方还有多种盈利途径。比如,对机构用户的大额铸币、赎回操作收取手续费,向机构客户提供托管服务收费,或者为合作企业提供稳定币发行的技术支持。部分发行方还积极参与投资活动,像Tether就涉足加密货币借贷和大规模投资项目,获取大量额外收益;Circle则通过与Coinbase等交易平台分享储备收益,推动USDC的市场推广,2024年向Coinbase支付的分销费用就超过9亿美元。新兴的稳定币如PayPal的PYUSD,也利用“资金闲置期”赚取收益,同时用高利率(比如2025年推出的3.7%年化收益)吸引用户。

稳定币的市场地位,往往由背后的联盟网络决定。USDT的合作版图最为庞大:以“最大”的离岸加密货币交易所Bitfinex为主要交易平台,由现任美国商务部长鲁特尼克掌管的Cantor Fitzgerald负责托管和管理储备资产,还联手投资机构开展比特币收购等大项目。这种深度合作让USDT以1180亿美元的规模占据市场大头,甚至深度融入各类交易平台和去中心化金融系统。Cantor Fitzgerald对其超80%国债资产的专业管理,加上与软银等资本的合作,早已让Tether的影响力超出了小众的数字货币圈。

第二大稳定币USDC则走出了一条合规化的联盟路线。由Circle公司和美国首个持牌比特币交易所Coinbase共同发起(后来Circle独立运营),USDC以600亿美元市值和78%的年增长率,快速渗透到交易和支付场景中。Circle主动符合欧盟MiCA监管要求、对接美国稳定币立法的策略,赢得了机构信任。与全球最大加密货币交易所币安、信用卡巨头Visa等主流机构的合作,更让USDC逐步融入传统金融体系,而定期审计和透明化操作,也让它和其他竞品拉开了差距。6月5日晚间,Circle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正式挂牌上市,成为“稳定币第一股”,首日涨幅超168%,远高于预期;并且推动多家数字货币企业启动了IPO计划。

在头部之外,新的玩家带着不同模式入场。比如USD1由特朗普家族旗下公司联合全球最大加密货币交易所币安和阿联酋基金MGX推出,试图借助政治影响力和平台资源打开市场;然而,因该项目关联争议和监管审查,用户和公众接受程度有限,前景尚不明朗。USDB则另辟蹊径,由欧美另一大支付巨头Stripe主导,采用“收益共享”模式:用户和开发者拿大头,发行方只收少量服务费,试图以更开放的模式吸引金融科技企业采用。

传统金融机构也没闲着。摩根大通、美国银行等正在联手开发受监管的数字美元稳定币,打算依托现有的银行间支付系统(比如“美国版支付宝”Zelle),提供更安全的数字支付服务。这些银行主导的项目,当前目标或许不是和加密交易所竞争,而是在金融科技时代守住主流支付市场,用更低成本和更快速度留住企业和消费者。

随着香港《稳定币条例》今年8月1日生效日益临近,国内头部企业纷纷布局稳定币领域。蚂蚁集团旗下蚂蚁数科已启动香港稳定币牌照申请,且与监管多轮沟通并完成沙盒试点,将香港列为全球总部;蚂蚁国际也计划申请香港稳定币牌照,加速全球财资管理投资与合作,投入人工智能、区块链和稳定币创新应用。京东旗下京东币链科技的稳定币已进入沙盒测试第二阶段,测试场景覆盖跨境支付、投资交易、零售支付等,旨在大幅降低全球企业汇兑成本。

(二)稳定币快速发展的驱动力

稳定币之所以能快速崛起,核心在于精准满足了市场的多重需求,更是平衡科技资本、跨国资本与传统金融机构等多方利益集团的“最大公约数”。

在加密货币交易中,它充当了“稳定器”的角色。投资者无需频繁出入银行账户,就能在波动剧烈的加密资产与相对稳定的法币之间自由转换。如今,加密领域的借贷、理财、衍生品交易等环节,都依赖稳定币计价结算,以规避加密资产价格波动的风险,这进一步放大了市场需求。此外,跨境支付一直是传统金融的痛点,手续费高、到账慢;被称为“影子美元”的美元稳定币的出现,通过在全球范围内快速、低成本地流转,持续渗透金融基础设施薄弱地区,有分析甚至认为非洲多国的货币机制即将“稳定币化”。

宏观经济环境也起到了推动作用。在过去数年的高利率时期,稳定币发行方将储备资金投向国债等收益较高的资产,不仅能实现盈利,还能通过利息补贴等方式吸引用户和合作伙伴,也建立了向银行等传统金融巨头输送数字科技发展利益的渠道。与此同时,区块链技术的成熟,如跨链互操作性的提升,以及监管政策的逐步明朗,都为稳定币的大规模应用扫清了障碍。

当前,稳定币的发展也始终伴随着政治与商业的深度博弈。在美国,稳定币相关立法(如GENIUS法案、STABLE法案)的讨论,背后正是发行方、金融机构与监管层的激烈交锋。特朗普家族积极推动USD1项目,也助力这一届美国政府的监管变革;Tether试图通过联盟提升自身合规性和影响力,预防美国对离岸交易“长臂管辖”的风险;Circle则通过公开上市、主动拥抱监管,为合规稳定币发展树立标杆;银行联盟的加入,更是意在防范不受监管的私人稳定币,维护现有货币体系的稳定。

因此,稳定币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监管政策的走向。美国的立法进程,将直接决定美元稳定币发行是迎来繁荣,还是被迫转向海外。欧盟的MiCA法案实施后,对储备透明度、资本要求等提出了严格标准,这将利好Circle等合规企业,同时挤压不合规项目的生存空间。中国香港、新加坡等地区也在积极探索监管创新,试图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打造数字金融发展高地。不同地区监管政策的差异,不仅影响稳定币企业的布局选址,也对跨境交易的互操作性提出了挑战。如何建立全球统一的监管标准,成为摆在行业面前的重要课题。

总的来看,稳定币正在持续融入传统金融和贸易领域。企业可以利用稳定币进行国际贸易结算,降低汇率风险;资产通证化也可能借助稳定币实现更高效的交易。欧洲和亚洲各国央行数字货币(CBDC)的发展,可能促使稳定币与官方数字货币建立联系,形成新的金融生态。与此同时,稳定币的风险依旧不容忽视。储备资产不透明、监管套利、市场竞争加剧等问题,时刻威胁着行业的稳定。此前算法稳定币的崩盘事件,更是敲响了警钟。此外,地缘政治冲突、网络安全风险等,也为稳定币的发展增添了不确定性。

4 强化还是腐蚀:稳定币们如何影响“美元霸权”

近年来,数字货币领域发展迅猛,各类数字货币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各国政府和国际组织也在努力制定相应的规则和框架。种种变化正深刻地影响着全球经济的各个方面,尤其是美国经济以及国际贸易与美元霸权的格局。

(一)对美国经济的影响

在美国内部,以美元计价的稳定币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大量分析之处,当前特朗普政府试图构建以美国国债为支撑的稳定币生态,形成 “链上美债循环”,吸引稳定币发行商成为美债重要持有者,以此增加美债需求、降低政府借贷成本,缓解美债规模高企、持有者信心动摇等危机。与此同时,将稳定币纳入反洗钱和金融监管体系,延伸长臂管辖范畴,并限制境外实体在美国发行稳定币,试图以确保这一过程处于可控范围。

在技术层面,如果美元稳定币能够得到合理监管并被广泛采用,不仅能够提升金融市场效率,还为美国金融机构开拓新的业务领域提供了机会。同时,稳定币的发展也有助于推动美国支付系统的现代化。此外,关于利息支付、离岸交易等相关细则出台,也有望进一步促进相关金融产品的市场接受度。

因此,美国在数字货币监管和政策方面的举措至关重要。通过制定监管框架,如“天才法案”(GENIUS Act),美国可以为稳定币的发行和监管设定全球标准,以增强投资者和机构对美元支持的数字资产的信心。当前,特朗普政府试图通过一系列举动,让金融机构和创新企业可以利用法规政策优势,吸引全球的资金和人才汇聚美国,进一步巩固美国在全球金融领域的领导地位。

(二)对国际贸易与美元霸权的影响

USDT等(离岸)美元稳定币在国际贸易中的广泛应用,实际上也是将美元的霸权地位进一步延伸到了数字交易领域。由于大部分稳定币都是以美元为基础进行发行和储备的,这使得美元在国际贸易结算中的主导地位得到了进一步巩固。在全球的数字贸易生态中,美元依然是核心的交易货币,美国可以通过对稳定币的监管和控制,间接影响全球贸易的资金流动和结算体系。

目前,去中心化的加密货币,如比特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相对较小,其市场市值与以万亿美元计的全球美元外汇储备相比显得微不足道,短期内不太可能对美元霸权构成实质性的威胁。但从长期来看,如果比特币等去中心化加密货币在跨境交易或作为价值存储手段方面得到更广泛的应用,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对美元的依赖。

在一些新兴市场国家,数字货币,尤其是与其他资产挂钩的稳定币,正在成为一种替代的交易媒介。但这种趋势也面临着诸多挑战:一方面,新兴市场国家的数字货币基础设施建设相对薄弱,网络覆盖、技术安全性等方面都存在问题,这限制了数字货币的广泛应用。另一方面,各国央行和监管机构通常对未经监管的数字货币持谨慎态度,担心其会对本国的金融稳定和货币政策实施造成冲击。

在全球地缘政治竞争日益激烈的背景下,一些大国积极推进本国的央行数字货币发展,以减少对美元霸权的依赖,与之形成抗衡。我国数字人民币在跨境支付领域的探索,以及相关跨境支付平台的建设,为国际贸易提供了一种新的支付选择,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分流美元在跨境贸易结算中的份额。

5 谁支持、谁反对?全球监管格局演化

当前全球数字货币监管格局呈现多元分化态势,各国基于金融稳定、技术创新与地缘竞争等多重考量,形成了从全面禁止到积极拥抱的光谱式策略。这一演变的核心驱动力既包括防范系统性风险的现实需求,也涉及货币主权博弈与数字经济主导权的争夺。

(一)美国:分散框架下的战略整合

作为全球最大的数字货币市场,美国采取联邦与州分权的监管模式,近年通过立法加速构建统一框架。2025年“天才法案”的推进是关键标志,该法案旨在为稳定币发行设定1:1储备要求、独立审计及消费者优先赎回权,并将支付型稳定币排除在证券与商品范畴之外,纳入类银行监管体系。这一举措既回应了Terra/Luna崩盘暴露的风险,也试图通过规范稳定币发行巩固美元在跨境支付中的主导地位。

与此同时,美联储在2025年4月撤销了多项对银行参与加密业务的限制,允许其通过常规监管程序开展相关活动,释放出支持金融科技的信号。此外,美国政府通过战略比特币储备计划,将没收的20万枚比特币纳入国家资产,试图形成“美元—稳定币—加密市场”的闭环,进一步强化美元在数字资产领域的定价权。

(二)欧盟:立法先行的风险分级范式

欧盟通过《加密资产市场监管法案》(MiCA)建立全球首个综合性监管框架,将加密资产分为支付型、证券型等类别实施差异化监管。对于稳定币,MiCA要求发行人持有足额储备资产并履行严格披露义务,同时对服务提供商设定最低资本与反洗钱合规门槛。

此外,欧盟数字欧元的研发进展迅速,其双层运营架构(央行与商业银行协作)的设计理念想要在保障货币主权的同时,兼顾市场创新,试图成为主权数字货币设计的标杆。

(三)亚洲:技术主权与金融安全的双重逻辑

中国采取因地制宜、前沿开放的策略。在内地首要确保金融安全与秩序稳定,故采取“禁止私人加密货币+推进央行数字货币”的双轨策略。通过《关于防范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等文件,我国明确禁止加密货币交易与融资,全力推进数字人民币试点,目前已覆盖零售支付、跨境结算(如mBridge项目)等场景,并探索可编程特性以强化反洗钱功能。这种选择既出于防范金融风险的考量,也服务于“一带一路”倡议下的跨境支付体系重构。同时,中国香港作为亚洲金融创新前沿与试点基地,与全球金融市场高度融合。在此背景下,香港于2024年启动虚拟资产交易平台发牌制度,并推出比特币现货ETF,2025年5月通过《稳定币条例草案》,要求发行方缴纳2500万港元资本金并接受持续审计,以吸引全球Web 3.0资源。

日本与新加坡则选择开放与监管并重:日本依据《支付服务法》对加密交易所实施牌照管理,并将稳定币纳入监管;新加坡通过《支付服务法》建立清晰的许可制度,允许符合条件的机构发行稳定币,同时与多国开展央行数字货币跨境结算试验。

(四)新兴市场:金融普惠与货币主权的角力

在拉美、非洲等传统金融服务薄弱地区,数字货币被视为解决金融排斥与跨境汇款成本的工具。尼日利亚2021年推出的eNaira通过移动钱包覆盖无银行账户群体,降低跨境汇款手续费达70%;巴西计划2022年推出央行数字货币,以提升支付系统效率并应对雷亚尔贬值压力。然而,部分国家因监管能力不足采取保守策略,例如印度曾一度禁止加密货币交易,后转向试点央行数字货币。这种分化反映出新兴经济体在技术红利与货币主权流失之间的艰难权衡——稳定币的“数字美元化”趋势可能加剧对美元的依赖,而自主研发的央行数字货币则需应对技术与制度双重挑战。

(五)全球协调:共识与分歧并存

国际组织正推动监管标准趋同。金融稳定委员会(FSB)提出“相同业务、相同风险、相同监管”原则,要求稳定币发行遵循严格的储备与流动性管理标准;反洗钱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ATF)更新虚拟资产监管指引,强化旅行规则与受益所有权透明度。然而,中美欧等各方利益差异导致执行碎片化。

多重力量也在推动全球监管范式转型。首先,金融稳定需求是直接导火索:2022年TerraUSD崩盘引发的连锁反应,暴露了算法稳定币的脆弱性,促使各国强化储备要求与投资者保护。其次,地缘政治竞争重塑规则制定权,美国通过稳定币与比特币储备巩固美元霸权,我国则以数字人民币拓展国际支付网络,形成“技术路线加主导货币”的双重博弈。最后,反洗钱与反恐融资压力持续加码,FATF数据显示,2024年虚拟货币相关犯罪规模同比增长32%,迫使各国加强链上交易监控与国际情报共享。

如今,数字货币行业正处在从边缘走向主流的关键转折点,监管格局也将呈现“底线统一、区域分化”特征。FATF、FSB等机构的最低标准逐步落地,但各国在市场准入、技术路线等方面仍存差异。总的来看,稳定币可能成为下一阶段竞争焦点——美国“天才法案”的推进与中国香港《稳定币条例》的实施,预示着全球稳定币市场将向合规化、机构化演进。

6 展望2030:四种场景下的全球金融新秩序

展望2030年及以后,数字货币与美元的发展存在四种可能场景,深刻影响全球金融格局。

场景一:美元主导地位强化。美国若构建与私人稳定币兼容的数字美元体系,将推动其在国内外支付领域普及。受“天才法案”监管的美元稳定币,会成为线上交易结算的主要工具。美联储也继发行了零售型央行数字货币,连通传统银行与数字金融。全球跨境支付系统融入相关通道后,美元霸权将进一步巩固,比特币等去中心化加密货币难以动摇其核心地位。

场景二:多极化数字货币生态。未来,美元稳定币、区域使用的数字人民币、欧盟监管下的欧元稳定币等多种数字货币将并存。为满足跨境批发结算等需求,可能出现合成主导型数字货币,在一定程度削弱美元主导性。各国储备资产趋于多元,纳入数字资产,企业和个人可按效率、成本与监管选择支付渠道。

场景三:数字货币格局碎片化。监管差异和地缘政治冲突阻碍数字货币互通。不同地区采用不兼容系统,导致支付网络分裂。私人稳定币在部分地区发展,在其他地区受限。跨境贸易和金融面临多种数字货币支付的复杂局面,合规难度增加,美元在部分领域作用被区域数字货币取代,但市场碎片化制约经济效率提升。

场景四:去中心化货币激进变革。尽管可能性低,但若去中心化加密货币通过算法改进、完善管理并结合实际资产,实现稳定与认可,就可能成为可靠交易和储值工具。全球参与者或绕过主权货币,用其进行贸易和储备。然而,这需要克服价格波动、交易规模扩展等难题,还需监管配合,因技术、法律和政治阻碍,中短期内难以实现。

总的来看,数字货币的未来走向受多方因素影响。监管需平衡创新与稳定,培育可靠稳定币;技术上区块链系统要在交易规模、兼容性、隐私安全等方面突破;跨境合作需通过协议、标准和互信机制,搭建互通网络;地缘政治局势影响数字货币推广;用户、机构和企业的接受度,经济危机及公众认知,也对其发展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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